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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鸡

1天前
2月前
某年岁末长假,偏远的泰国缅甸边界山区。单车骑游的休整日,在住宿阿嫲的介绍下,我穿过住宿附近的一条黄泥路羊肠小径,经过灌木丛和大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迎来空地。一座木屋外头停满许多摩托及拖拉机。我将单车锁好拎上环保袋,走入木屋找个位置挤进人群里。 褐色粗麻绳拉成的圆圈中间土地平坦,两只公鸡对峙互瞪气氛紧张感觉一触即发。全黑那只头顶上的红色鸡冠异常鲜艳;另一只黑白混色,金黄色的喙特别抢眼。主持的中年男子口操泰语“来来来快买快买” 。看着雄赳赳的公鸡在土圈里头由双方各别人马抓着待发,我竟是心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鸡一去不复返”之感。 人们下注完毕斗鸡正式开始,只见双鸡飞快扇动双翅往场地中央去,两鸡纠缠在一块脱落的羽毛飘散空中。人群里叫喊声惊呼声此起彼落,我仔细观察对决的两鸡,不明白为何双脚爪子上一点的地方皆用黄色绷带绑着。黑白鸡被攻得连连后退跌出圈外,全黑鸡连胜三局,胜者为王,它主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多时人群散去,原来已过去两小时。晚间和阿嫲谈起,方得知那黄色绷带是为了不让鸡致伤对手。 印尼斗鸡场面更加惨烈 游走及单车独骑印尼多次,几次接触鸡。在峇厘岛的乡下骑行,路边民居常见半圆大竹笼,雄赳赳的公鸡在晒太阳。曾经在树下竹棚休息,看见bapa(印尼语,男性长者)随着阳光而更换竹笼位置。长者捧来炸香蕉请我吃。你吃多点才有力气骑。问及公鸡晒太阳一事,bapa扑哧一笑,就好像人啊,我们给鸡晒太阳因为需要增加它的钙质,打斗时候比较不容易受伤。放它在路边,不会被经过的车辆摩托吓到啊?不会,我们就是要给它适应人声吵闹等等,那样到决斗那天它才不会害怕。 旅途和人们谈天总能有很多收获。长者年轻时是专业的“斗鸡师”,比赛时候全程照顾雇用方公鸡的情况。“如果看到它节节败退,我们拿人钱财,要想办法让它重新站好战斗到最后一刻。”可以替它按摩或放药,如果都不能,只能出最后一招——拔掉它的毛让它重新燃起斗志。 听得我痴了。印尼斗鸡和泰国斗鸡最大的不同点是这儿的斗鸡场面更加惨烈,因斗鸡师会在鸡脚上绑一把约6公分且锋利无比的小刀,战败的公鸡很常是当场战死沙场。长者说因战败而死则没有遗憾。听罢竟是有些悲壮。读过报导,在峇厘岛,斗鸡不只是农耕之余的娱乐,更是荣誉和尊严的象征。2016年我在苏门答腊北部单车独骑,旅程最终点的亚齐市,我曾混在大操场围观的人群中观看当地伊斯兰刑法的公开鞭刑。一名穆斯林因为斗鸡赌博被鞭打7次。亚齐省是全印尼唯一实施伊斯兰刑法的行政特区。印尼地广岛屿多,各处法令与民情大不同。 周休往二姐家茶聚,隔几间新搬来的邻居在后巷放个铁笼子养只公鸡。鸡啼声传来,大伙听了倍感亲切话当年。柔北鳖镇有许多老姐们的成长岁月。二姐娓娓道来。那时我和三姐两人常带鸡去打针。妹妹你知道我们从巴刹街走去兽医局,其实不近。妈妈把鸡的双脚绑上红绳,我们就把鸡装在箱子里铺上报纸盖好出发。每次走到兽医局已经全身大汗,护士可能看到我们小,还会给我们糖果吃。护士很厉害,双手一抓紧,鸡的嘴巴(喙)就被打开了,接着喂它小小的白色药丸还灌水。打针则是打在鸡翅膀。 三姐补充一句——妈妈很厉害,记得有一次我们那条街好几家的鸡生病,我们家的鸡没有事。二姐初嫁到离鳖镇7英里的热水湖村,家婆是养鸡高手,屋子后面一间高脚木板鸡寮里头二十多只鸡。山野放养式,二姐清晨时分喂食鸡仔粉后,鸡儿外出到屋后林子里或周边溜达。傍晚时分二姐一声长啼模仿鸡叫“咯咯咯”,鸡儿纷纷自四面八方回家。每当家婆下令要宰鸡,二姐知道那必定是漫长的一天——要一次过宰杀很多只。传统老人家除了过年过节不轻易杀鸡,只有当鸡生病时候,趁鸡还没病发死去就先下手为强宰杀后收雪柜慢慢吃。 “大家知道怎样看得出一只鸡是否生病?”模仿力特强的二姐低下头,“你看它的鸡冠变黑然后整只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头低低,还有流眼泪和鼻水,肯定是生病了。记得有一次我们杀整10只。先拿刀片在鸡颈项快刀割一下,阔嘴鸡公碗里头一点清水和上盐巴,将鸡的血滴干后把鸡放一边,10只鸡的血有一大碗且很快凝固,家婆直接拿烧水烫熟后吃下去。过后才处理烧水拔毛那些在一旁的鸡。”听得大伙目瞪口呆。二姐表情十足,妹妹如今回想其实很危险啊,鸡生病会传染,那有点像鸡瘟,我们当时傻傻没有知识,那些鸡肉我们分多次煮吃了人也没事。换作现在恐怕已经归天了啊。 课堂上古文教学〈季姬击鸡记〉,大伙跟着投影念,差点嘴巴打结,全堂乐翻。“季姬寂,集鸡,鸡即棘鸡。棘鸡饥叽,季姬及箕稷济鸡……鸡叽集几基,季姬急极屐击鸡,鸡既殛,季姬激,即记〈季姬击鸡记〉。”告诉大伙古诗词里头鸡出现的次数不少,唯这样单个读音到底的唯独一首。 板书“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名句,让大伙尝试解释。老师这个名句指即使风雨交加不停鸡仍然在那儿啼叫对吗?少年人为解答的芬鼓掌。告诉大伙这名句实际上出自《诗经。郑风。风雨》篇,是一首爱情诗。“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歌主人翁在风雨交加天色昏暗鸡鸣不已的时刻强烈思念丈夫而非常痛苦。丈夫突然回来让女子喜出望外。而今普遍上“风雨如晦”指艰难环境社会黑暗,“鸡鸣不已”则是指那些坚守自己节操立场的君子。 课堂结束,我提醒大伙以后步入社会,待人处事安身立命,当学那站在风雨中啼叫的鸡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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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瑟退休之后,终于定居石隆门的村庄。圣诞节上午,时隔多年,我驾车前往,因错过路标,迷了路,他急忙撂下正招呼着的客人来到短廊古镇接应。我说,路七弯八拐的,不好记。他说,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或我的其中一个儿子可以送你回家!哈哈哈!再不,你可以在我家住下! 眼前的若瑟一如既往,与他一见面,我就再给他动辄哈哈哈的大笑声所感染,仿佛又回到两人相处融洽无间的时光。 有多少年没见了? 听他提及我与几个同事趁达雅丰收节造访的那一次,我在大家举杯共饮的喧闹中,歪在一边的沙发上,舒适氛围沁透我每个细胞,让我径自畅游太虚境去。结伴前来的吃饱喝足后催促要离开到别家去,我始惺忪醒转,一时不知身是客,赖着不想走。 哈哈哈! ● 巧遇若瑟,一见如故 若瑟与我是同一个政府部门第一批给调往后来改名Sadong Jaya的Pendam任职。 中学毕业后,若瑟兴致勃勃执教多年,但苦于没机会受训当合格美术教员,只有另找出路。当时,这里水利灌溉局的员工宿舍刚动工,为了监督这项工程,他刚入职,没去古晋总部报到就直接给安置在这个地方,当先锋前来。 我之前为了勘察地质出差来过,一开始就喜欢这个淳朴,可以看到海、四周给葳蕤树林包围的地方。从十来间参差不齐高脚木板店屋所组成的小镇岔出去的三几条小路,可以走向椰林、村庄,走向更多我还待涉足、未知名的地方。我领政府奖学金从英国学习回来,给安插在同一个部门备用,仅领着日薪。我在总部租用的店铺第二楼混了大半年,与其他七八个已经入职的同行共用一个办公室,下班后大家都踊跃参与的Coffee Club以及其他聚餐所谓联谊活动,我从不参与,很快就给搁在一边,发现时,自己已经给他们贴上标签。我无意间亲耳听见上头说:既然他不合群,Let him be thrown out,be forgotten! 不久,我就收到一封公函。 我一路窃喜,带着最简便的行李,终于远离喧嚣,摆脱了我所厌恶的地方。在Pendam上岸时,巧遇若瑟,一见如故,才知道彼此是同事。我正想找个地方住下,若瑟说:You can join me. No problem. 那曾是农业部废置的老公务员宿舍,窝在莽莽似芦苇的草丛中,整体看来很牢固,虽然脱漆斑驳,部分墙板脱落,屋瓦还是百年不朽的黑色盐木片,屋檐下寄生的野兰花,雨季开花,除了香气袭人,该是什么景象?攀爬了半间屋子的藤蔓,错落有致,叶子油绿肥大,有几片枯黄的叶子点缀其间,我一脑子遐想随之浮现。若瑟说,难得可以借用,不用租金。 一厅一室一厨房,还有个向东的骑楼。厨房里竟然还保留着4根柱子撑起的旧款灶,混凝土的台面代替我童年时代所熟悉的粘土,久违的三脚猫安坐其上。一个陶制水滤器,是我童年时,在英籍县长与官员俱乐部的厨房里所见,招引许多回忆。 I like the house. Don’t you? Yes! 若瑟与我就成了室友,开始维系了迄今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友谊。我们打地铺,贴着墙各占据卧室的一半,中间堆着我们的全部家当。我有台收音机,若瑟有一个需要上链的旧款时钟,低低地挂在他那一边的墙上,每一天都听着收音机把时间调正。我们这样住着,谈的都该是最日常、最接地气的话题,不着边际,日后才发现,它们都烙印在我的生命里,那些点点滴滴。 若瑟喜欢画画,第一幅铅笔黑白作品就是这间木屋。后来,他凭记忆另作了一幅水彩,无名攀藤植物也已经给绽放花朵的牵牛花替代。他也喜读书,反复玩味没了棱角的平装《Roots》。我则在曹雪芹、托斯妥耶夫斯基、韩素音、劳伦斯、奥斯丁、老舍等等群中探寻趣味,翻阅唐诗宋词、近代英诗,也发现了佛学。 若瑟把捡来的木头,就它们的形状,玩他的雕塑。更多的是他捡了来就往屋里哪个角落一搁,不加工,让我也总看出味道来。工地上废置的木板木条,除了做饭当柴烧,他借来几件最基本的工具,很快就把脱落的板墙给修补了,让我们有了桌椅,也有了可以随意组合的架子。因木料厚薄大小不一,架子别具一格,看得我欢喜心暴发,几乎占用了。我没有忘记他似轻描淡写地说:I hope I could make one for myself。而工地上再也没有报废的木料可利用。多年后再见,我问若瑟还记得吗?他一阵哈哈笑声当回复。当我6年后终于给调职他处时,看着已经遍地疯长的蓊菜与花期不断的牵牛花,心中空落落的。若瑟帮我整理行囊。这一套共3个的架子,他用纸皮一一护着,包好,拎着,送我到两人最初相识的码头。它们后来也随着我到处搬迁,最终回到古晋,至今还用着。 ● 若瑟与我,一问一答 初到Pendam,就遇上百年罕见的大旱季。那也是烧芭季节,到处弥漫着烟味。没了水,咖啡店不卖热饮。我们以400加仑方形铁桶储备着的雨水,尽管省着食用,也开始见底。近处湿地里大家共用冲凉洗衣服的一口池塘,平时满满的泥炭黑水,取之不尽,而今塘底只见泥浆,我见一些泥鳅翻动后,转眼就失去踪影。塘沿的泥土早已龟裂。一天早上起床,见若瑟坐在通往厨房的楼梯口。他回过头来:I wanted to make coffee but no water。接着又是一边摆头摇脑,竟然还呵呵笑了起来。 What shall we do? 那可是没有塑料瓶装饮用水可买的年代。 No worry,be happy! 若瑟哼着收音机老播放的歌。就在我们准备启程往内陆找食用水之际,就传来古晋公共工程局终于送水来的消息。我们各提着两个塑胶桶,穿插在村民与其他政府部门的朋友们走向码头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逆着天气预告,哗啦啦地就下了一场及时大雨。有人把水桶当鼓敲打,我们见状,跟着节奏跳起舞来,俨然是求雨得逞在庆祝,码头上尽是欢腾一片。回到住处,铁桶已经给雨水注满,透着一股焦味。翌日,屋檐下已经枯萎的野兰花,一夜间也怒茁嫩绿新黄。 雨季时,海面不平靖,往返古晋的快艇不通勤。领工资非出去不可日子,我们全体公务员几乎一起整装出发,抄着林间小道,踩着一路泥泞,徒步到十几公里外的Nonok(后更名阿沙再也),再乘坐没蓬盖Long Boat(万一覆舟,方便搭客逃生),要在古晋盆岭码头上岸。尽管避开大半段南中国海的汹涌浪涛,我们途中往往都给海水泼湿,行李也几乎给泡过。有一次,海面祥和异常,青山庙在望、眼看就到砂拉越河口时,一艘飞艇刷身而过,掀起的一波巨浪,掌舵的顺势让长舟往沙滩的方向靠,但最终还是把控失误。大家只有纷纷游上岸,也把行李救下。一场虚惊后,大家干脆玩起水来。 Is this part of Bako National Park? I don’t know. It is beautiful here. Ideal for pinic! Only if we could have a bird view. 若瑟与我,一问一答。同行的几个全听见了: Two of a kind!! Joseph and Leong,I must say. ● 我们都是家里的长子 我一开始就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与各政府部门的职员也都混熟,几包花生就足够让我们晚饭后在码头上团聚,听听彼此生活的一些怨怼,也分享捕获果子狸或钓得大午鱼等等小确幸与日常趣事。 唯一维安却几乎没事干的警察罗伦,从单身到孩子给送去寄宿中学,一住就16年,老数落早就该给调升了,远远地离开这个该叫不叫,偏叫Pendam(坟墓)的鬼地方!诊疗所唯一的接生护士,还一再让我们陪同,参与她走入乡村的节育讲座,避孕套与避孕环的道具示范环节往往趣事横生。唯一没与我们扎堆的是华裔地方行政官,是县长的直接下属,或许是隔着这一层所谓好办事的必要距离,让他拒我们以千里之外,但他是第一个给调走的,大家都说:他肯定故意与大家格格不入,所以…… 我与若瑟常结伴走访伊班长屋与马来村庄,也与不聚居的布吉斯(Bugis)农民渔民们打成一片,也到了时至今日已经消失的小小镇Iboi、Plandok。泡在Pendam镇上唯一的咖啡店时,我们借一杯咖啡之便,我读读中文报纸,若瑟却翻查万字票揭晓号码。他买黑市万字票,每每就问我要4个号码!我也常一两块钱搭进去,却从不跟进,倒是若瑟每一次都认真地说,我们又不中了,还怕我不相信,拿着报纸让我也对照。我问头奖多少?2000!哦,是吗?那么多!继而两人商议着哪个才是该下注号码的最佳组合,各自都怀揣着不少飘飘渺渺的发财梦。 我们都来自贫穷家庭,也是家里的长子,弟妹众多。遇到家里急需用钱,一通电话打到副县公署,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内把钱汇回去,手头因而看紧。幸好生活在小镇,任谁只需往码头溜达,渔民们一回来,那些上不了称的各种小鱼小虾,都足够我们吃得满颊生油。当地盛产米,香蕉黄梨,农民们还真慷慨,一声:能吃多少就拿去吧,也值不了多少钱!我们也都不再客气了,各取所需。我们都赶上当地运输没与土地给开发后农作物盛产速度并进的特殊时期,还真的没有必须箍紧腰带过日子的经验。 ● 生财的合伙计划 养斗鸡,斗鸡好赚钱,好的品种,罗伦说一只可以卖几百块钱。 这一项生财的合伙计划,还是约瑟随口提出来的。 我们不如花心思种点菜吧,实在。我说,但建鸡寮、买饲料等等话题都会有意无意在若瑟言语间溜出,无不透露着他的心思。赚钱嘛! 我们从住处出去,路过罗伦的家,总会停下脚步,观赏他圈在屋前的几只斗鸡,还时常讨教。即便违法,斗鸡活动却频繁在我们那一区的椰林里举办。时间一到,远自诗巫、民都鲁等地的斗鸡发烧友们也来了,一批接一批地,还承包马力强劲的飞艇,横切一大段南中国海,也都在砂隆河口的码头上了岸。资讯落后的上世纪80年初,消息是如何四方八面传开的,是个谜。镇上闲着的人也都紧随着便衣警察后跟,他怀里抱着羽毛亮丽的一只斗鸡,显得意气风发。(明日续完) Two of A Kind(下)/梁放(古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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